过了很久,我还能想起她那天奇怪的神情,后来终于恍然大悟:我记起了在台历上写下的话。我笑了。梅子那一天与我讨论,说那些一心扑在平凡而又不可缺少的岗位上的人,那算不算“殉道”呢?她进一步解释,说自己就是一个被固定在这样的岗位上的人,这辈子大概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了。我说是啊,在有些特殊的年头里,人们到处寻找轰轰烈烈的事情,以便成为一个英雄。他们巴不得在路上遭遇受惊的马车或歹徒抢劫,实在不行就是碰到一个草垛着火也好。他们就盼着有这么一个机会挺身而出。可惜怎么也碰不到。结果有人太急切了,做梦都想参与这些恶性事件和不幸事件,成了精神病患者;有的竟然亲手点燃了老百姓的草垛,然后再一头一头往火里撞……
梅子打断我的话:“这不是开玩笑,我是跟你认真讨论的——我是说,有些女同志,她们兢兢业业,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不为名不为利……她们在你眼里是不配被称为‘美丽’的。”
我吭吭哧哧:“这样……当然了,这样的女同志很多,我很尊敬她们。不过也有那么一些女同志就不是那样……”
“那是另一回事。有些人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能扎扎实实工作,把希望寄托在歪门邪道上。她们只会见风使舵,只会讨好……”
“这样的人哪里都有,这种人我们太熟悉了。有的女人是这样,有的男人也是这样。如果他(她)遇到一个好色的上司,腰带也就形同虚设……”
梅子盯我一眼。我马上为自己的刻薄而后悔。不过说心里话,那样的男男女女可真不少啊。每个时代的败类都是由这一类人构成的。我们不光不能指望这样的人当一个好妻子好丈夫,我们甚至不能指望这样的人会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。
《你在高原》 第三部分 曙光与暮色(25)
讨论是务虚,按时上班才是务实。当我在街巷上来去匆匆时,梅子也就高兴了。她问:
“看,你现在简直比我都抓紧时间了。你的工作真有那么忙吗?”
我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