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真是太棒了,我敢说在我们这些朋友当中,你是第一个搞来一大片地的家伙。”
他这样说过之后,一直盯住我看。后来他把脸转向窗外,像在自语:
“好哇,自己的一片葡萄园,自己的一座房子,自己的狗,自己的猎枪。当然了,还要雇用一些园艺工人。每天在园子里边走,计划工作,有时也要亲手干一会儿。如果有时间,还会拿起笔来写写画画,不过那时候落在纸上的东西就会完全不同了。这是艺术的奥秘。我知道会是这样。可惜一个人要获得这种机会,付出的代价是太大太大了。这需要一种勇气。这其实也是一种试验,人的一生来上一次也就足够了;当然了,最好一开始就把家迁过去,这样也就完整了。人活着总有一种残缺感,它让人心底发凉……”
阳子咕哝着,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办法,”我说,“我只能一点一点修复自己,就像我尽力修复残败的葡萄园一样。先自己干吧,从头开始。也许我会狠狠地赔上一笔。这笔钱够我苦苦还它一辈子。不过赔了钱我也不会逃掉,反过来挣了钱我倒说不定会逃得远远的。我或许会到远处,比如到西部去游荡他半辈子。”
阳子点点头:“你去吧。等你的葡萄园真搞起来的那天,我会带上小涓,再约上吕擎吴敏他们一伙往海边上跑。我们会帮你去摘葡萄,会好好勒索你一顿。”
是啊,那一天真要来临该有多好。差不多也就是为了获得这样的一个结局,为了这帮朋友的热望,我也要坚持下来。
《你在高原》 第二部分 《我的田园》(25)
我正想与他谈谈海边那个老太太,谈谈她怪异的预言,小涓进来了。她还完全是个孩子,年龄比阳子还要小好多。她常常是毫不掩饰地顽皮。她的眼神,缩起的嘴角,都有一种奇怪的顽皮神气。她很尊敬我,可是她表示尊敬的方式总是让人不能接受。她这会儿大大咧咧地放下一个朱红色挎包,扯着腿上套的护膝,胡乱扔到一边。她跳跃着,嘴里哼着一支歌,到另一个屋子里去了;一会儿,她端来大大小小的杯子,像一个家庭主妇那样给我和阳子每人倒了一杯饮料。我们于是一边啜着饮料一边讨论问题。小涓只有这时候才一声不吭,她在听。待她慢慢听出了眉目,就立刻发表意见。她的意见简单明了:“去,怎么不去?傻子才不去!自己有片葡萄园多好哇,随便吃葡萄,到了夏天大家都去乘凉、摘葡萄。我们都帮你摘。去干好了,宁哥。”
奇怪的是她这样鼓励倒使我犹豫起来。我想,天哪,这可不太妙——在一个孩子眼里的那种好事,那种简简单单就会获得的成功,往往都是极不可靠的事情。不过这种念头只在脑际一闪而过。我对小涓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