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沈士柱不再回答,甚至连头也不回。“喂,可知道他要做什么?”余怀莫名其妙地转向柳敬亭。
但是柳敬亭也无法回答。他只是对余怀做了个手势:“施主且在此稍待,等老衲跟去看一看。”
“那么,不如我们一齐都去!”余怀说。
柳敬亭自然没有异议。于是,主仆三人就迈开脚步,急急忙忙跟了上去。也就是到了这时,柳敬亭才把此次潜入城中的原委,以及今天出来的目的,向余怀简略地说了一下。而余怀也把已经找到冒襄的事说了。不过,也许由于这么一分神,当他们重新伸长脖子向前面寻找时,沈士柱却已经走得没了影。两个朋友连忙加快脚步,越过那些尸体和受伤者,一直赶到小东门,才远远看见那里还滞留着一批逃难的百姓,同时听见沈土柱正在大声叫喊:“你们这班狗才,怎敢不放老爷出去?你们都睁大狗眼瞧清楚了一老爷拿着的可是江宁巡抚衙门发的号牌!”
两个朋友不由得一怔。“怎么?昆铜他当真要出城?”余怀疑惑地问。柳敬亭摇摇头。他当然已经醒悟沈士柱嚷着要出城,是想迫守兵打开城门,好让城外的凌君甫及其手下乘机混进来。但是,这做得到么?纵然沈士柱凭借清军的号牌吓唬对方,但那些守兵是否肯就范?从如今城中防范得很紧的情形看,即使当真打开了门,凌君甫那些人能否就混得进来?正是这一连串的疑虑,加上对沈士柱这种冒险行为的担心,弄得柳敬亭紧张异常,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过去,想瞧个究竟。
“你们都不要过来,过来都是死!”沈士柱又蓦地大叫起来。柳敬亭心中一懔。虽然这话很可能是冲着那些守兵说的,但他却分明听出沈士柱其实是在警告自己和余怀。
“喂,你们开不开门?开不开?快开!误了老爷的大事,管教你们一个个都蹲大牢去!”沈士柱又再度催促说。
直到这会儿,也许是因为离得远的缘故,柳敬亭等人都只听见沈士柱在大叫大嚷,而听不见守兵的声音。但其实,守兵们私下里显然也在商量如何打发这位棘手的不速之客。因为,片刻之后,只见那两扇厚重的大城门咣啷砰嘭地响了几下,终于慢慢地被推开了一道缝,露出外面的一线蓝天。
“好!真亏了他的胆量,竟然硬是把门给吓唬开了!”柳敬亭不胜惊喜地想,愈加全神贯注地盯着。现在,他变得那样紧张,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喉咙里,连气都有点透不过来。
“吊桥呢?不放下吊桥,老爷怎么过去?”依旧是沈士柱大大咧咧的嗓门。
既然决定放他出城,这个要求自然是无法拒绝的。果然,只听一个火爆爆的声音高叫:“外面、里面都把好了!除了这人之外,不得再放一个闲人出入!”随着他的话音,城头上吱吱溜溜地响了一阵,接着便是吊桥“砰”地放下的声响。然而,这之后,有好一阵子,城门里却不再有动静,也不知道沈士柱到底出了城没有。站在远处的三位朋友不由得着急起来。大家你望我我望你,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过去看一看。就在这时,忽然听见城门那边一个声音怒叫说:“咦,快出去呀!
你怎么还不走?”
“急什么?你这城门开得太小,老爷我走不惯!”沈士柱说。他每次开口总是放大喉咙,分明是想让柳敬亭等人听见。
“怎么走不惯?你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!太尊大老爷有令,要严守城门,不得随意放人出入。放你出去,已是天大的情面!你还要在此哕嗦?”
“嘻,你鸡零狗碎一点的人儿,还想走多大的门?”
“混账!你敢取笑老爷?”
“啊,你动手打人?”
“打你又怎么样!老爷还要打!你这混账!混账!”
柳敬亭等人虽然看不清楚城门那边的动静,但估计沈士柱当真动了手。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,显然是想造成混乱,好让凌君甫那伙人进来。的确,城门毕竟已经打开,吊桥也放了下来,城外的人要冲进来,这当儿正是机会。然而不知什么缘故,城外始终一片沉寂,没有任何动静;相反,沈士柱却因为这大打出手的一闹,处境变得十分危险。柳敬亭当然意识到这一点,急得差点儿没跳起来。不过,总算他在江湖行走多年,经验老到,百忙中定一定神,发现城门周围,还逗留着好些逃难的百姓,正在疑疑惑惑地观望,于是连忙回头,向正在不知所措的余怀主仆说:“事情要糟!快把他解救下来再说!”
说完,蓦地张开喉咙大叫:“城门开了!南兵要打过来了,要活命的快逃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