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好大的架子!"他一进门就吼道,"童贯这条阉狗直敢教俺赵隆白等了一天也不见面."
原来经抚房号房外,一排板凳上坐着几十个对童太师有所想告和乞求的人.他也被他们打发进这个行列,把他冷淡地撇在一边,白白等候了几个时辰,也没请他吃顿酒饭.最后人家告诉他,童太师今天没空延接他,叫他明天再来候见.他忍不住发作起来,争论道他找童贯是奉官家的旨意前来计议军国大事,岂能叫他久候?一个衣冠华美的官儿从里间踱出来,用着有分寸的礼貌告诉他,太师近来正忙着,但已安排下明天接见尊驾,劝他不必性急.然后难听的话来了:"有人候了大半年,还不得接见呢!等了半天算得什么?东京辇毂之地,可比不得你们边远之区,到这里来候见的总管、钤辖多如牛毛,哪在乎……"他没等他说完这一句,用靴跟狠狠地蹬一蹬地板,拔脚就走.
赵隆在述说这一天的经过时,不由得气愤难忍.刘锜急忙安慰他:
"渐叔何必去生这些小人之气,他们要不在势头上逞威作福一番,那还成为什么小人?"
暖女会需要温暖的气氛,需要一个愉快的和通情达理的爹和岳丈.赵隆虽然憋着一肚皮闷气,还是硬咽下去,勉为其难地做到了他们希望能做的事情.他一口唱干了女儿、女婿敬他的酒,一口喝干了刘锜夫妇敬他的酒,然后举起空杯,向刘锜打个照面,大声地唱一句不知从哪里听来、学来的唐诗:
"与尔同消万古愁!"
这句诗显然不符合暖女会的需要.
(三)
第二天不是出于娘家邀请,而是新夫妇自动来娘家"双回门"的日子,东京人称之为"拜门",这又是婚礼中的一个盛典,刘锜娘子自然又要为它大忙一番.
可是那一天绝不是黄道吉日,凌晨开始就下起簌簌细雨,后来雨点放大,一整天都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.更加可惜的是被"拜门"的正式对象赵隆没等到女儿、女婿回门,就到经抚房去"拜"童贯的"门"了.那道经抚房的门绝不是令人欢欣鼓舞的门,他临走前带着那种阴沉的表情,以至一望可知,这次拜门可能带回来什么样的结果.刘锜预料到今天将会发生的事情,除了无限含蓄地叮嘱他要沉住气,又特别派了一名妥当的亲随,要他紧紧跟定钤辖,得机就提醒钤辖,家里有事,一等公事谈毕,趁早回家.
虽然预先筑了那么周到的防御工事,赵隆还是没有及时回家.午刻以后,刘锜又派人去经抚房打听.那边的人只知道太师接见钤辖后,就各自走开了,不知钤辖的去向.刘锜又派人到赵隆平日走动的几家故旧家去探询,都回说钤辖今天没有去过.
刘锜预料到赵隆可能与童贯争吵,却没有想到会见后,他会跑得不知去向.双回门的一点喜气,完全被破坏了,这顿酒席大家都吃得忐忑不安.这早晚他到哪里去了?会出什么事情?各式各样的猜想在各人心头浮现.
"爹近来心境忧郁,昨晚回家后面色又恁地难看!"亸娘首先把她的不安表露出来,"妹子怕的会发生什么意外!"
"贤妹放心,这小小的东京城,哪里丢得掉一个大大的赵钤辖?俺再打发人去找,想他不久也自要回家了."刘锜只得安慰亸娘.
刘锜娘子却说出了大家心里猜度的最坏的想法:
"童贯那厮,无恶不作.倒怕伯伯得罪了他,他在暗中弄鬼,计算伯伯."
"这还了得!"刘锜连连摇头道,"京师乃辇毂之地,渐叔又是奉旨去和童贯厮见的人,他再歹毒些,也不敢动渐叔一根汗毛.俺看他一定是去哪里喝酒解闷了."
"俺看童贯也不敢出此毒手,"马扩跟着说,"只是泰山近来身子又不结实,这样豪饮剧醉,令人好不担忧!"
"伯伯昨晚还说'与尔同消万古愁',咱看他忧心如捣,几杯酒怎解得开他的愁怀,倒是'举杯消愁愁更愁'了."
"渐叔对这场战争,一直忧心忡忡,放怀不下,"刘锜叹口气道,"再加上他对童贯这伙人气恼难平,五中郁结.你道不让他喝几盅解闷,叫他怎生排遣日子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