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» 所有资源 » 文学经典 » 名家作品 » 茅盾文学奖第三届作品集《第二个太阳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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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秦震根据他的思考立即口授了一份急电,当机立断,即刻发出。
  这一夜,秦震怎样也无法入睡,先是担心忧虑前线的事情,后来发现,这屋里老鼠成群结队,东窜西跳,出没无常。秦震平日最厌恶老鼠。在生活中,凡遇到贼头贼脑,嘁嘁嚓嚓,造谣诬陷,捉神弄鬼的人,他都一律斥之为:“老鼠!”这鬼鬼祟祟的黑色动物,可恨之至。偏偏这一晚,有几只又肥又大的老鼠,好像密谋串联起来要对秦震施行毁灭性攻击。几次朦胧欲睡,老鼠竟胆大妄为,跑到他枕头上,吱吱吱狂叫,“是可忍孰不可忍!”他终于虎地一下掀开被盖,披上美国军用大衣,走出房间,跳上停在门口的吉普车,在后座上和衣倒将下来。
  阴雨连绵,车篷顶上整夜淅沥作响,这雨声催人入睡,却又搅人安眠。秦震沉入梦乡之后,不知过了多少时间,竟然作起梦来:开始四周黑暗无边,他一个人在艰苦跋涉,淌过河流,穿过峡谷,走进森林,攀登绝顶。突然,他觉得自己的两条腿给什么枷住了,愈枷愈紧,愈紧愈疼,……他又一忽感到冰凉,一忽感到阴森,一忽觉得清风习习,一忽觉得阳光闪烁。一下子,一轮太阳,那样红、那样大、那样圆、那样亮,晒得人难忍难熬,整个心像龟裂的田地,在发烧、在冒火;一刹那间乌云遮天盖地而来,到了跟前才知并非乌云,铺天盖地都是老鼠,老鼠,老鼠。它们奇声怪叫,眼光绿荧荧的阴森可怖,天上响起锯齿般的声音,原来是它们在啃那太阳,咬那太阳。他想挥臂驱赶它们,可是两臂也给枷住了,他胸口撕疼,满脸流汗,动弹不得,而那太阳被咬得流血了,被咬得破碎了,眼看就要坠落下来。他大声呼喊,可是喊不出声音。就在此际,太阳咔嚓一声崩碎了,变成无数碎块,纷纷飞散。于是他蓦然惊醒,全身冷汗。原来是自己左臂压在胸口上,惹出一场梦魇。
  秦震坐起来,看见稀薄阴暗的曙光已经降临,他不想睡了。梦的余悸尚未消除,又想到面前战局的沉重,他很想整理一下纷繁头绪,一时却不知从何着手。雨消失了,云消失了,天亮了。
  黄参谋不知是早已发现他在这里,还是此刻才寻到这里来。小陈用手背揉着眼睛,站在旁边,不高兴地望着秦震,像在责备秦震,又在责备自己。秦震问:
  “前边有报吗?”
  “有。”
  黄参谋把一张电报纸递给他。他看了,眼光一闪,猛然推掉肩上的军大衣。
  电报上写着:
  $R%敌正企图炸毁接近武汉的所有桥梁阻我接近孝感。$R%
  秦震命令立刻发电:
  $R%千方百计不许炸桥抢占孝感打开通向武汉大门。$R%
   


  玫瑰色的晨光染亮天空。在通向武汉的道路上,解放大军像洪水一样涌进,急骤的脚步声不停地响着,从白天响到夜晚,从黑夜响到天明。
  山峦环抱中有一片大竹林。竹林外面的道路上,有两个战士牵住两匹马来回来去遛马。一匹马是黑的,一匹马是红的,都是膘肥体壮的骏马,口角上沾有白沫,鬃毛上垂着汗水。刚才好一阵暴风急雨般奔驶,以致阳光把湿淋淋的马身子照得锦缎一样发亮。黑马一边走着,一边从地上叼了一口青草在咀嚼,红马却飒爽地仰脖轻轻嘶鸣了一声。
  幽暗的竹林深处,是师临时指挥所,军用电台上的电键的的达达不停地响着。
  电台旁边站着两个人。一个面目英俊,全身总是绷得紧绑绑的,充满精力,就像一颗随时可以出膛的炮弹,这是师长陈文洪,一个身材高大,赭红色长脸上,刻着深深的皱纹,浓黑的长锋眉和络腮胡特别引人注目,这是师政委梁曙光。他们的眼光中,是平静、镇定、等待。不过,周围的气氛如此紧张,令人急躁不安。随着译报员迅急移动的手指,一份又一份电报译了出来。
  一份是侦察科长发来的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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