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啪,啪,啪!"是拍大门门环的声音。
姑妈正在想心事,一个激灵站起来,一边走着,一边问:"谁呀?"
"我呀!"一个柔和的女声。
姑妈慌得手一哆嗦:"主啊!是新月回来了?"
这边餐厅里的韩太太却一愣:"嗯?她昨儿刚走,今儿就跑回来干吗?"
"说得是呢......"姑妈也紧张起来,连门都开不利索了。
门一打开,进来的却是新月的同学陈淑彦!
"姑妈!"陈淑彦以前来过好几次,认得她的,就随着新月也叫她"姑妈"。
姑妈的紧张情绪这才放松了,又有些失望地说:"淑彦,你吓了我一大跳!"
陈淑彦根本没注意她的表情,进门就问:"新月都准备好了吗?"
"新月?她昨儿就走了!"
"走了?"陈淑彦的神色立即变得十分沮丧,"她怎么偷偷儿地走了?我们俩说好了的......"
"咳!"姑妈也觉得挺对不住这姑娘的,就替新月解释说,"是啊,你们俩都定好了约会儿嘛,我听她说来着。按说是该等你来送她,好几年的学伴儿,眼瞅着要分手了,说说话儿唔的。可又一寻思......"
韩太太听到这儿,赶紧扔下手里的半张油饼儿,从餐厅里走出来,打断姑妈的话茬儿说:"是淑彦啊?新月学校里来了通知了,说让她提前去,也没法儿等你了,我叫她哥送她去了。你瞧,还叫你白跑一趟!"
"伯母,"陈淑彦勉强笑了一下,说,"我倒没什么,只要有人帮她拿行李,谁送还不都是一样?新月总算实现她的愿望了,她上了大学,我也高兴!新月比我强,比我强......"
说到这里,她的感情一时难以自制,嗓子像被什么噎着了,眼眶里涌出了两汪泪水,话就说不下去了。
韩太太以前见过陈淑彦几次,都没太留意,今天才算正式打了个照面儿。她仔细端详着这位姑娘:个子也像新月那么高,身材刚长开,不胖,秀秀气气的。脸盘儿挺端正,没新月那么白,可也不算黑,眉眼儿都四称,这会儿含着泪,显得水灵灵的。头上没梳新月那样的辫子,剪着齐耳短发,本分,利落。身上穿的虽然比不上新月,一件素花衬衣,一条青布长裤,白袜,布鞋,也是个齐整的姑娘。如果她和新月都考上了大学,今天来邀新月去报到,韩太太未必会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好感,可是她现在是个失意的人,可怜巴巴地站在韩家的院子里,韩太太便是铁石心肠也不能不动情了刚才她拦住姑妈说的那番假话,就是怕这姑娘伤心,结果,也还是没能避免。她由本能的恻隐之心,又觉得似乎欠了陈淑彦点儿什么。
"淑彦,你吃了早点了没?"姑妈也被陈淑彦的情绪所感染,就有意岔开话题。"吃了吗?"本是北京人见面的口头语,但在粮食困难的年月,这句话倒显得珍贵了。
"我在家吃了。"陈淑彦止住泪,依然站在影壁旁边的藤萝架底下说。既然新月已经不在家了,她便无心停留,就说:"伯母,姑妈,那我就回去了。"
姑妈觉得挺不落忍:"别价,哪儿能刚来了就走哇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