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月心里一动,急着问:"您跟他说什么了?""""
"也没说别的,"韩大太尽量把温度往下降,把话说得平缓,"就跟人家道个"'辛苦'吧,孩子的病眼瞅着见好,请他放心,往后就甭老来看望了......""""
"妈,您怎么能这么说?"新月的脸色顿时变了,她似乎明白了妈妈的用意,""不让他来?......""""
"不让他来,这碍什么事?"韩太太的脸色也变了,心里说不动气,她却不能不"气,"你离开他就不能活了?你有爹、有妈,他算是你什么人?值得这么牵肠挂肚"的!""""
"妈!"新月愣愣地看着妈妈,这明显的不友好态度使她吃惊,甚至使她恼怒,"她不允许别人贬损她心目中所崇敬的人,本能地要维护他,"您过去不是对楚老师挺"尊重的吗?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......""""
"我也没说他不是好人!天下的好人多了,都能管你?"韩太太咽着怒,叹了口"气,"你有病,大夫给你治;上不了学,爹妈养着你。这个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"利索的,往后日子长着呢,你指望谁啊?只能指望你爹妈!新月啊,妈养活你,不图"得你的济,不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,只要你不给我惹事儿,我就念'知感'了!妈老"了,经不起事儿了,唉,这一辈子!外边儿的人都瞅着我的命好,日子过得滋润,可"谁知道我的苦啊!"无数的辛酸涌上心头,她不能都对女儿说,韩太太是个要强的"人,无论到了什么时候,她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,话到舌尖,打了个弯儿,又回到正"路上,"妈没有文化,也给你说不出成套的做人的道理,可有一条,这是妈一辈子的"主心骨儿,你也要一辈子记住:人啊,自个儿的路自个儿走,自个儿的脑袋挑在自个"儿的肩膀上,可不能拴在别人身上,别把命交到别人手里,靠不住的人,别指望!""""
新月静静地听着妈妈的话,这话也并没有错,正是新月做人的准则。可是她听得"出来,妈还有别的意思,那里边也包括楚老师吗?"妈,"她试探地说:"楚老师不"是那种靠不住的人......""""
韩太太的心里咯噔一声,她磨破了嘴,说了这么半天,还是白费!"楚老师,楚"老师,你怎么老丢不下这个楚老师啊?趁早把他忘了吧,我都跟他说明了......""""
新月骤然一惊:"说什么?""""
"叫他也死了这份儿心,这门亲事根本成不了!"韩太太忍无可忍,索性跟她兜"底儿!"""
"啊?!"新月的头脑轰然爆裂,她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胳膊,摇晃着,"妈!您"怎么能这么做?怎么能这么做!""""
韩太太的手和嘴唇都在哆嗦:"你说我该怎么做啊?我还错了?""""
"妈!"新月的眼泪夺眶而出,严峻的事实已经无可回避了,妈妈要干涉她的爱"情,要拆散她和楚雁潮!"妈,您......刚才还说,自己的路自己走,这是我自己的"事,求您别管了!......""""
"什么?"韩太太的声音高了起来,"我别管?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了?你这话"说得晚了点儿,早干吗呢?告诉你,你是我的女儿,我才管你!你要是个扔在街上的"'耶梯目',我管得着吗?""""
"您管我什么都是应该的,可是我没做什么错事儿啊,妈妈!"新月痛苦地摇晃"着妈妈的肩膀,"楚老师有什么不好?您这么恨他,到底是为什么?""""
"我不恨人家,我恨我的女儿糊涂,恨我自个儿没管教好女儿!"韩太太甩开新"月的手,"这话,我早就该嘱咐你,总觉得你还小,心里没有这些事儿,又病着,我"就没敢说什么,也不敢往这上头想,可谁知道,你还蔫有准儿!你就不知道自个儿是"个回回吗?回回怎么能嫁个'卡斐尔'!""""
韩太太的声音虽然不高,却像一声惊雷!新月的心仿佛突然从空中坠落,她懵"了,呆了,傻了!炽烈的爱使她忘记了楚雁潮原是另一种人,他们属于两个不可跨越"的世界!难道她真的忘了自己是个回回吗?当然不会。但对一个十九岁的少女来说,"她的绝大部分生活是在学校里度过的,和所有的同学受的是一样的教育,在马克思列"宁主义、毛泽东思想之外,没有任何人敢于宣称还有什么另外的信仰,尽管谁也没说"那是违法的。除了饮食习惯,她自己也没有感到和别的同学有什么不同,只是在有人"以轻蔑的语气说她是"少数民族"时,她感到有一种"少数"的孤独和压抑。但是,"在"博雅"宅中,却又与此相反,楚老师是汉人,在这儿成了"少数民族"!难道他"和新月不是一样的、平等的人吗?非要把他赶走不可吗?"""
"不!妈妈,我不能啊!"新月疯狂地扑到妈妈的怀里,痛哭着说,"我离不开"他,离不开他......""""
"不害臊!"韩太太愤愤地推开她,"亏得你病成这样儿,心还这么花哨!哼,"想嫁人?那好哇,要是为主的能给你这条命,我就快快地找个回回人家打发你走,倒"也省了我的心了!""""
新月愣愣地看着妈妈,妈妈怎么完全不能理解她?她的心该怎么才能让妈妈明白"啊?""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