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之后,新月果然出院了。老父亲和哥哥、嫂子来接她,带走了卢大夫的嘱"咐,带走了新月枕边的一大堆书籍,带走了窗台上的巴西木,带走了床头柜上的留声"机和一大摞唱片。"
楚雁潮事先已经和卢大夫做了一次长谈,今天特地来接新月出院。这次,他没再"拒绝韩子奇的邀请,登上了小汽车,坐在新月的旁边,一直把她送回家。"
"博雅"宅前,那一棵老槐树绽开了串串白花,芳香扑鼻,等着新月呢。"
大影壁前,那一架藤萝紫霞蒸腾,蜂蝶纷飞,等着新月呢。"
西厢房前,那一株海棠嫩红盈树,笑傲春风,等着新月呢。"
新月回来了,西厢房的大铜床、梳妆台、写字台和闲置已久的台灯、默默无语的"相框,都等着它们的新月呢。新月带回来的不是孤寂,不是离愁病苦,不是夜思无"眠;她有一颗充实的心,她有许许多多要做的事,她有遥远而又切近的希望在吸引着"她向前走去。"
巴西木放在向阳的窗台上,留声机放在靠床的写字台上,爱和希望刻在心上。"
过去的灾难仿佛都被人们忘却了,"博雅"宅中又洋溢着欢乐。韩太太笑吟吟地"向楚雁潮献茶,韩子奇怀着感激与尊重和他对应叙谈,陈淑彦欢愉地帮着新月安置西"厢房里的一切,连拧种天星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意。"
老姑妈则忙着下厨房。"
"姑妈,今天留楚老师吃饭噢!"新月从西厢房探出头,兴奋地喊道,全家人都"听见了。"
这顿饭,因为是临时张罗,自然不可能丰盛。但是新月却觉得胜过了珍馐美味,"这是因为有一个楚雁潮在,他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了!"
吃过了饭,楚雁潮没有立即告辞,又到西厢房坐了一会儿,他要把新月以后的生"活一一安排妥帖,才能放心地走。"
"今天和我的父母一起吃饭,您是不是有点儿紧张?"新月小声问他。"
"哦,我紧张了吗?"楚雁潮反问,事实上,他是有些紧张,因为从今以后,他"的身份就不完全是来做"家访"的教师了,韩子奇和韩太太也就不仅是他的学生家"长,而且是他未来的"岳父"、"岳母"了。"
"我看见您好几次擦汗呢,天又不热,"新月笑着说,"哎,您打算什么时候向"他们公开我们的秘密呢?要抢走人家的女儿,总得事先打个招呼啊!""
"抢走?"楚雁潮深情地望着她,"我愿你的月光,照着我,也照着生你养你的"父母,他们和我一样爱你,我不能把你从他们手中抢走,以后......我们也将和他们永"远生活在一起,你的父母,也就是我的父母!""
"啊......"新月被这真诚的心迹陶醉了,她当然不可能告诉楚雁潮,这个家庭并"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和谐,父母之间、母女之间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隔膜;她但愿,这"个家庭有了楚雁潮,就从此改观了,不再有心理阻隔、言语龃龋、情感折磨,像楚雁"潮希望的那样,"连误会都不再有"!"
"不过......"楚雁潮说,"我觉得现在还没必要向两位老人公开,我的形"象......"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"在他们心中还是应该像个教师而不是像个'女"婿',至少在目前应该这样,你说呢?""
"那好吧,"新月甜甜地笑了,"就等以后......等到我毕业,就可以公开了!""
一个强烈的刺激使楚雁潮的心猛然悸动!新月还有"毕业"的时候吗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