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又骂我了吧? ”她一面往外吐着骨头,一面含混不清地问着。
“没有。”
圆圆咧了咧嘴。那意思是说,不告诉她,她也能猜着。她不吃了,挨个吮着右手上五个油腻腻的手指头。
“爸,要是我爱上什么人,您能不能相信,那是一个应该爱的人呢? ”
真是猝不及防。那天晚上他完全没有谈重大问题的思想准备。
郑子云常常不能回答圆圆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。
这一代人显然聪明,然而也自有他们的缺憾。做人也好,办事也好,有时显得形式大于内容。
郑子云愿意相信圆圆,因为她不是那种生活态度不严肃的孩子,思想上成熟的也比较早,虽然她在外表上总给人一种“没有真格的”劲头。但是郑子云不愿意把话说得那么满,何况这是关系圆圆一生幸福的大问题。万一她是感情用事呢? 爱情这种事情,谁能保证它永远都是冷静而合乎规范的呢? “圆圆,这有点像猜谜语。你知道,我是不能凭想象下结论的。
也许你觉得爸爸太没味儿。造就我们的时代和造就你们的时代不同。原来是地下工作,后来又是经济部门……因此太少幻想,太多现实。你总得让我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,不然我怎么能随便说,这个行或是那个不行呢? 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人了? “
圆圆朝他莞尔一笑:“现在还没有,不过早晚会有。”
“到时候,你会告诉我吗? ”简直像在恳求。郑子云对这宝贝女儿毫无办法。
“当然。”说着,她起身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下,带着一嘴卤鸭脚的味儿。“爸爸,你真好。你是我最知心的人。”
郑子云用手抹了一下脑门儿,手上是褐色的汁液和腻腻的鸭油。
当然个屁,这小阴谋家。
除了这几张照片,郑子云一无所知。
又是猝不及防。
郑子云再次拿起那几张照片端详着。
如果没有进过局子,那男孩子显然很可爱。叶知秋为什么要收养这么一个人呢? 而圆圆又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人呢? 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人们这样对待他? 难道叶知秋和圆圆都犯了糊涂,竟不如夏竹筠清醒吗? 这让郑子云觉得不能理解。
郑子云从来没看见圆圆像照片上这样笑过。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想起自己也没有这样笑过,即使在他年轻的时候。也许因为那是出生人死的时代,他没有时间这样去笑。
这种笑,只属于一个人。一个不知等在什么地方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