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建挣着说:“四圈叔,你别拉我,我是来找俺妹妹……”
四圈心里一惊,把手松开了。他问:
“你找……找……你妹妹?你哪个妹妹?”
小建低着头说:“就是小响。我找了半月了,才找到了这一家。”
四圈忙问:“你妹妹怎……怎么到这儿了?”小建掉泪了。他用手背擦着眼睛说:
“俺妈把她卖给人家了。”
四圈鼻子一酸说:“不就是小响吗?她才多大……”
小建点了点头。
二
原来长松在洛阳城里拉黄包车,到大旱灾那一年,他就把车子退给车行了。雇车的人渐渐稀少起来。拉车的满街都是。拉着空车转半天,遇不上一个顾客。整个农村经济破产了。本地的农民也成群结队地向城里涌来。车租涨了一倍,粮价也跟着飞涨。平常,杨杏不管再困难,自己和孩子们就是喝野菜汤,也总要想法子给他做个馍吃。后来连麸皮饼子也做不出来了。他早上喝两碗稀菜汤,拉着空车转到半晌的时候,就头昏跟花,心跳冒虚汗,两条腿像棉絮一样,再也拉不动了。
“我还是剩口气暖暖肚子吧。”长松想着,眼泪巴巴地把车子
退给了车行。前两年,他们一家子靠几张难民证,一天领几碗稀粥。一九四二年大旱灾以后,难民救济所的粥场和当地灾民赈济处合并以后,难民和灾民不分了。领粥的人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千。有时早上起五更去排队,排到下午还领不到手。粥也变得更稀了,几十个大杀猪锅把粥熬熟以后,几十个人挑着一担一担的冷水往锅里兑,有时一瓢粥里,很难找到几颗米粒。
小建和小强饿得实在受不了,就跑到车站几家大饭店的后门抢泔水喝。这些饭店刷碗洗碟子的泔水只要一挑出来,这些孩子们便蜂拥而上。有的用手抢捞着里边的馍块,残鱼剩菜。有时把泔水桶挤倒了,孩子们便趴在地上,喝着那些飘着红色油花的泔水。
小建和小强在这些地方已经混熟了。过去“推坡”时认识的朋友“蚂蚁头”,有时还能帮他们一点小忙。“蚂蚁头”早已成了这一带的“惯偷”。他常常劝导着小建和小强“和他合伙干”,并保证说,“他们照样能吃香的,喝辣的。”小建和小强当然不干。因为,他们知道长松最反对这种“下三烂”的行径。长松常说:“庄稼人种地是根本。人穷志不能穷,就是饿死,也不能干这种下流勾当。”“蚂蚁头”很仗义,有时也给他们几个零钱,拿来几个馍。可如今,“蚂蚁头”一年多不见了,据说他也没有混下去,因为他让警察盯上了。为了摆脱警察,他自己“卖壮丁”走了。
秀兰和玉兰两个闺女渐渐长大了。因为是女孩子,她们无法去街上抢这些泔水。少女们的饥饿是更为可怜的。她们在家庭里的地位也是最下层的。长松有时候提回来一罐稀粥,小建和小强有时提回来一桶油花花的泔水,她们就放些树叶子和野菜煮了煮。先给爹盛一碗,他是一家之主;然后再给两个弟弟盛,因为他们是男孩子;然后给妹妹盛,因为她最小,还不懂事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