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
村东有一盘石磙。这是全村公用的碾米磙子。傍晚时候,海老清看街上没有人,就悄悄掂着谷子,和雁雁一起来碾米。
他把谷子刚摊到碾盘上,从后街走来两个穿黄衣服当兵的。
他们朝他喊着:
“你是海老清吧?”
“是……”海老清的话留在牙缝里没有说出来。
“我是县保安团的,我姓邹。”一个镶着金牙的当兵的说:“周青臣校长借我们团三百斤军麦,他把这笔军帐拨给您了。他说你这儿存着他两石小麦租子。”说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条子说:
“这是他写的条子。”
海老清认得几个字。他看了看,上边写着:“今收到:佃户海老清交来课子粮三百斤整。”一边又批着:“交由县保安团特务连领取。”下边盖着“明德堂”堂号的红印。还有周青臣的签名。
海老清看了这张条子,双手颤抖起来。他心里全明白了。
不知道是村子里那个坏种给东家送了信,说他籴了粮食。反正外来户好欺侮,瓦罐里有多少米,几百家眼睛都盯着,他气得眼睛直冒金星。
“这租子我不能交。”海老清斩钉截铁地说。
“你欠不欠他租子?”姓邹的问。
海老清说:“我欠他租子。去年荞麦他分走了一多半。今年麦子全旱死了,颗粒未收,他知道不知道?”
姓邹的说:“我不管那么多。你欠他的粮食,他欠我们的粮食,你就得交!”
海老清说:“老天爷没有下雨,地里没有打粮食,我用什么交?”
姓邹的指着碾盘上的谷子说:“这是什么?谷子也行,不一定要小麦。”
海老清后悔不该把谷子拿来碾米。他又央求着说:“老总,咱们没有话说,我欠周青臣的租子,你叫他来,他也是读书人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