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人是干啥的?”
“联保处一个公务人员。’’
“那你敢和人家开玩笑?”
“……”老白微笑着没有回答。
五
老白把水烟袋忘记在桌子上。这把水烟袋却又引进一个人来。
这人姓王,叫个王蛤蟆,有六十多岁年纪,漫圆脸,小个子,经常戴着一副钉了四五个铜卡子的破茶色眼镜。他一辈子游手好闲,没有正经职业。他还有个比较费解的外号,叫个“烟袋兽”。
原来在咸阳城里有个风俗,街上各家商号店铺,门口都有四条板凳,桌子上摆着一把水烟袋。这水烟袋有很多种,大的商店,像粮行、南货店、京货铺、布匹绸缎商店,都要摆一把苏州白铜烟袋,这种烟袋是“自来吹”,吸一袋烟后,只消把装了烟的烟袋哨稍稍一提,轻轻一吹,烟灰便飘落地上,再装第二袋烟吸。第二种是本地铜匠打得黄铜烟袋,这种烟袋不能自来吹,要把烟袋哨拔掉放在嘴里吹,才能吹掉烟灰装第二袋烟。这种烟袋大多是棉花行、杂货店、药材行、染坊、醋坊招待顾客所用。虽然吸
后满嘴苦水,只要能过过烟瘾就行。像陈柱子开的小饭铺这一类小买卖,本来是不必备水烟袋的,可是陈柱子是外乡人,当地街坊邻居,三老四少有人来串个门,吃碗面,没有把烟袋总觉得无法应酬。陈柱子自己虽然不吸烟,却也在旧货摊子上买了把烟袋。这把烟袋本来是把白铜烟袋,烟袋嘴断了一截,又焊上了一截黄铜管子,盛烟丝的烟盒子也没有了,焊上半截炮弹壳子。这把烟袋虽然难看,陈柱子却把它擦得耀眼锃光,仍然显出金属本色。他这把烟袋平时不在外边放,只是在遇到该让烟的客人来时,才把它捧出来。
王蛤蟆的烟瘾是大得惊人的。据说他一口气能吸两个钟头不住嘴。他这么大的烟瘾,却没有钱买烟丝。全凭每天在街上走东家串西家,混各家商店的烟吸。因为他天天混烟吸,屁股又沉得像灌了铅,很多家商店都讨厌他,有的看见他来时,赶快把烟袋藏起来,有的把火香折断,只剩一寸长,好让他吸两袋就走。
不过王蛤蟆这人也知趣,碰到人家生意忙时,决不去打扰,凑着人家讨价还价时,他还要帮几句腔替商店揽生意。冲着这家商店这天生意好,掌柜心里高兴,他就要坐下来大过老瘾,起码要吸它一个钟头。他这个诨号就是由他这宗烟瘾所得。这个“烟袋兽”的兽,不是野兽的兽,而是说他像瓦房脊上两头安的瓦兽,这种兽头每天稳坐不动,也颇有几分像王蛤蟆蹲在商店板凳上的样子。
王蛤蟆平日不大到陈柱子的牛肉店里来串门。第一,他觉得到饭铺里坐,自己又不买饭吃,看着人家吃饭,肚肌眼馋不好受;第二,他知道陈柱子有一把烟袋,但经常不拿出来,光来磨闲嘴皮子也没意思。今天他从门口过,忽然发现烟袋摆在桌子上,眼睛一亮,两条腿就拐进店里。
“今儿个生意不错啊!”他向老白打着招呼,顺势先抓住烟袋,然后才脱掉鞋子,蹲在板凳上。
“平常。”老白不冷不热地回答。